【古窑讲堂】阎崇年：大故宫《御窑千年》（二十）成化斗彩之苦难太子

御窑，既同皇朝文化有关，也同皇帝性格有关。成化斗彩，既受皇朝文化滋润，又受皇帝性格影响。成化帝登上皇位前的苦难太子生活，是明朝建文、永乐、洪熙、宣德、正统、景泰、成化七帝中所仅见，这既影响了成化帝的修养与性格，又影响了成化朝的御窑与瓷器。

成化帝朱见深（1447-1487），从小被夸为天资聪颖、玉色和粹。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，身边聚集最好的老师。为什么说成化帝是苦难太子呢？因为他遭遇“三大事变”——土木之变、太子之变、夺门之变以及“六大苦难”。这主要表现在：

一是祖母疑案。成化帝的祖母即英宗的生母究竟是谁？这是明史一大疑案。明宣德帝胡皇后身体不好，没有儿子。孙贵妃受宠，也没有儿子，但孙贵妃“阴取宫人子为己子，即英宗也”。宣德帝废胡皇后为“静慈先师”，立孙贵妃为皇后，立其抱养之子为皇太子，“英宗生母，人卒无知者”也就是说，明英宗的亲生母亲是谁，为一桩历史公案。这个故事，虽然包装得很诡秘，却没有不透风的墙。诡谲复杂的宫廷斗争，型塑了朱见深的柔弱性格。

二是皇父被俘。成化帝朱见深是正统帝的长子，3岁时，遭遇“土木之变”。正统十四年（1449），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，率军南犯，威胁京师。正统帝受大太监王振怂恿，在情况不明、准备不周的形势下，亲率五十万大军仓促出征。出居庸关，进抵宣化，王振忽然变动行军路线，明师大乱。也先率军突进，在土木堡两军交战，明军溃败，尸横遍野，王振被杀，英宗被俘，押往大漠。这一战役，史称“土木之变”。这对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太子来说，是个五雷轰顶的打击。败报传京，朝野大乱。有人主张迁都，兵部侍郎于谦严加痛斥。仓促之间，皇叔郕王即位，年号景泰，是为景泰帝。景泰帝遥尊英宗为太上皇，升于谦为兵部尚书。于谦统率军民，保卫北京，打退也先，转危为安。

三是皇后蒙难。母后钱氏见皇帝被俘，倾尽宫中珍宝首饰，希望赎回皇帝。母后钱氏不思饮食，昼夜哭泣。史载：“夜哀泣吁天，倦即卧地，损一股。以哭泣复损一目。”钱氏不仅哭瞎一只眼睛，而且损伤一侧股骨。朱见深幼小年纪，亲眼看到母后和生母的悲哀、悲痛、悲凉和悲苦，其心灵深处，受到深重创伤。

四是太子之变。见深2岁被立太子，是为一立皇太子。正统帝被俘，景泰帝继位。景泰三年（1452），景泰帝废5岁的皇太子见深，而立自己的独子见济为皇太子，是为二立皇太子。翌年，皇太子朱见济夭亡。后明英宗夺位，再册立自己11岁的皇子朱见深为皇太子，是为三立皇太子。明英宗驾崩后，年18岁的皇太子朱见深继承皇位，改年号为成化。这就是成化帝。

五是皇母受难。生母周贵妃连遭皇帝被俘被囚、儿子由太子被废为沂王，身受折磨打击，无心关照见深。

六是皇父被囚。景泰帝22岁即位，已经成年。在兵部尚书于谦、大学士王文等辅佐下，内政大体安定，形势大致稳定。也先见无机可乘，便将英宗送回北京。英宗回京后，居住在南宫（今北京南池子普渡寺），高墙圈禁，门锁灌铁，禁绝出入，断绝信息。太上皇的饮食，从洞中传递。在朝大臣，分为两派：一派亲近当今皇帝，一派亲近太上皇帝。景泰八年（1457）正月初一，景泰帝因患病免朝贺，但规定十七日早朝。太上皇的支持者徐有贞、石亨等，经过密室策划，暗自准备，发动宫廷政变。正月十七日凌晨，徐有贞、石亨等人率众赶到南宫，用巨木撞开大门，众人拥入，扶太上皇登辇，进东华门，登奉天殿（今太和殿），升御座。时百官五更前在午门外朝房等待。徐有贞出来高声宣布：“太上皇帝复位矣！”公卿百官目瞪口呆，匆忙整队，奉天殿前，跪地拜贺。兵部尚书于谦、大学士王文等下狱，五天后被杀。英宗复位后，改年号为天顺，废黜景泰帝。不久，景泰帝忧病而死（一说被害死）。这次事件，史称“夺门之变”，又称“南宫复辟”。

成化帝身历土木之变、夺门之变和太子之变，遭受祖母身世疑案、皇父兵败被俘、皇父回京被囚、母后哭瞎眼睛、生母失魂落魄、太子身份被废六大磨难，身心受到伤害，性格发生扭曲。苦难，既能锻炼人更坚强，也能消磨人更懦弱。成化帝就在苦难中，消磨得胸无大略、意志消沉、胆小懦弱、依偎女妃。

这位女妃是万贵妃。万氏，山东诸城人，年方4岁入选宫廷，为孙太后宫女。朱见深是长孙，从小受到祖母孙太后的喜爱，也受到宫女万氏的照料，从小到大，依红偎翠。万氏比见深年长17岁，他们二人日久生情。成化帝18岁登极，35岁的万氏被册立为贵妃。二人形影不离，感情愈深。皇后吴氏心怀忌恨，一天，将万贵妃唤到坤宁宫，先加训斥，后命杖打。万贵妃向成化帝哭诉，致吴后被废，打入冷宫。万贵妃长年侍君醉情，两人相亲相爱，共度30余年。万贵妃死时58岁，41岁的成化帝因爱恋过度，由悲而病，六个月后离开人世。

成化帝“晏安则易耽怠玩，富盛则渐启骄奢”，性情豪奢，生活怠玩，喜爱艺术，颇有情趣。他全然没有祖辈创业时期豪迈与阳刚的性格，养成了怠玩与奢华的习性。所以，小巧精致的斗彩瓷器，与他骨子里的怯懦与阴柔有着共鸣。以小、巧、薄、艳为特色的瓷器，就凝为斗彩瓷器的因缘，其代表性瓷器是斗彩鸡缸杯等。所以，成化帝的柔弱，映现出成化瓷器的一个特点：带女人味——纤巧、薄艳、精丽、秀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