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古窑讲堂】阎崇年：大故宫《御窑千年》（十八）宣德青花之宣窑为最

清人朱琰《陶说》提到“论青花，宣窑为最”。很多陶瓷专家认可朱琰之论。时值太平盛世，皇帝文武双全，当盛年，又好玩，促成宣德朝御窑瓷器水平达到一个高峰。王世懋撰《窥天外乘》载：“永乐、宣德年间内府烧造，迄今为贵。其时以棕眼甜白为常，以苏麻离青为饰，以鲜红为宝。”王世懋，苏州太仓人，嘉靖朝进士，官至南京太常少卿，所记可信。下面我们先欣赏永宣青花瓷器。

明代青花，必说永乐。永乐青花瓷器磅礴大气，风采独具。

景德镇御器厂在永乐时期，不仅烧造甜白釉瓷，而且生产出大量优良的青花瓷器。这得益于郑和下西洋带回异域的钴料，音译为苏麻离青或苏勃泥青。用这种钴料调制成彩料画在瓷胎上，经入窑1300℃左右高温焙烧后，会在白地上出现浓艳的蓝色纹样，并有洇散的效果，形成独特的美感。

永乐时期御器厂已颇具规模，所生产的瓷器不仅供应朝廷日常、祭祀之用，还提供海外赏赉、文化交流。伴随对外交往日益频繁，异域文化与中华文化结合，青花瓷器也增加了别样风采。

1．明永乐青花海水江崖纹香炉，故宫博物院藏。香炉形体硕大，高55.5厘米，口径37.3厘米，足距30厘米。这件御窑香炉形体规整，三只象形腿足支撑；鼓腹，两只朝天耳在肩部对称而置；短颈，凸起一周乳钉；上半身的沿口及朝天耳均为方形，与下半身圆形的腿、腹，方圆相衬，端庄协调。外壁通体以青花海水江崖纹装饰。这是一种官用纹饰，寓意江山永固、福山寿海。釉质肥腴，青花色泽浓艳，体现出皇家气势，同时，也反映出永乐时期景德镇御器厂高超的制瓷技艺。景德镇市陶瓷考古研究所用1994年从景德镇珠山御窑遗址出土的瓷片，拼接还原了一件香炉，与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此件相似。按照当时的制度，御窑产品中有瑕疵的瓷器，必须就地打碎掩埋，严禁流入民间。这些出土瓷片证明御窑生产就地掩埋残次品制度的存在。

明永乐青花海水江崖纹香炉

2．明永乐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，故宫博物院藏。高5.1厘米，口径9.1厘米，足径3.9厘米。所谓压手杯，是因为杯子从口沿到杯底，胎体越来越厚，放在手上感觉杯子压手，所以俗称“压手杯”。压手杯珍贵之处，在于杯子内底有青花篆体“永乐年制”四个字。这是至今所知唯一署有永乐年款的青花瓷器。这种压手杯，故宫博物院收藏有四件相似的实物。明代文献也有记载。明人谷泰撰《博物要览》记载：“若我永乐年造压手杯，坦口折腰，砂足滑底，中心画有双狮滚球，球内篆书‘大明永乐年制’，六字或四字，细若粒米，此为上品。鸳鸯心者次之，花心者又其次也。杯外青花深翠，式样精妙，传世可久，价亦甚高”。有人认为此杯年款为永乐时大书法家沈度所书，其推断依据是《明史·沈度传》所载：“日侍便殿，凡金版玉册，用之朝廷，藏秘府，颁属国，必命之书。”

明永乐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

3．明永乐青花园景花卉图大盘，故宫博物院藏。高8.5厘米，口径63.5厘米，足径49.5厘米。这件青花大盘，贵在大而规整，形体非常美观，用细致的笔触画出由松树、棕榈树、奇石和花草构成的园景，以及菊花、茶花、石榴、栀子、牡丹等。

明永乐青花园景花卉图大盘

4．明永乐青花花卉纹扁壶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。高38.8厘米，口径5.4厘米，背径34.4厘米，宽36.5厘米。这件青花扁壶，形体硕大浑厚，青花艳丽浓重，气势堂皇庄重。其造型为永乐时期所独有，小圆口，颈侧置一个小环钮。大圆扁肚，一面圆鼓，并在中央处凸起；另一面平坦，中央处下凹，而且砂厎无釉。肚两侧各饰一花形耳。该器形与传统器形不同，或是受到外来文化影响。扁壶器身正面中央凸起处以青料绘海水波涛纹，周围和侧面绘缠枝花卉纹，重点突出，画面协调。

明永乐青花花卉纹扁壶

宣德瓷器，青花为最。其原因主要在于：天下太平，文化环境温暖；永乐青花的工艺传统积淀；青花原料苏麻离青的持续供应；宣德皇帝艺术造诣高雅。宣德帝的修养、个性与喜好，对御窑瓷器产生了深刻影响。

1．明宣德青花蓝查体梵文出戟盖罐，故宫博物院藏。体形不大，但精致秀丽，高28.7厘米，口径19.1厘米，足径24.7厘米。青花纯正，色泽明艳。罐内中心自左向右横书“大德吉祥场”五个篆字。特别是罐身伸出的八个板戟，使这件青花盖罐与众不同。盖罐通体以梵文密咒及折枝莲纹装饰，凸显佛教艺术的庄严神秘。清乾隆帝博雅好古，曾经将其请出来欣赏，被宫廷画家姚文瀚画入《弘历鉴古图》。图中此罐被端放在身着古装的乾隆帝左侧方几上。

明宣德青花蓝查体梵文出戟盖罐

2．明宣德青花卷草斜格网纹盖罐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。高19.4厘米，口径16.8厘米，足径14.5厘米，器形特异，纹饰独特。全罐皆以浓艳的青花描绘纹饰，最引人注目的纹饰，是斜网格纹，令人联想到新石器时代的彩陶器，也有用斜格纹装饰。这说明文化有传承。盖罐腹外壁用上下两层斜格纹衬托中间的蓝地白花卷草纹，使这件盖罐具有端庄古朴的美感。景德镇珠山御窑遗址宣德地层曾经出土过相同器物。

明宣德青花卷草斜格网纹盖罐

3．明宣德青花脂粉箱。戴璐《藤阴杂记》说，姜学在北京慈仁寺的门摊上买到宣德窑的青花脂粉箱。虽然没有留下实物，但曾有人见过，并做了详细描述。清代大文人毛奇龄对此写道：

姜郎酒后出示我，令我抱之长欷歔。

君家陈宝世无算，为汝一歌宣德窑。

一次酒后，收藏家姜郎把这件青花脂粉箱抱出来，惊艳亮相，令毛奇龄震撼，感叹说：您家收藏的宝物数不清，但我唯独要为这件宣德窑瓷器写诗赋歌。于是他作《莱阳姜仲子赋》，全诗每句7字、64句，共448字，被誉为盛世绝品，略云：“宣皇宫中脂粉箱，青花素瓷出上方。陶模范埴好形象，烧坯㸌（huò）膊非寻常。曼身穴腹判两截，一道坎中周四旁。融脂沦粉恐胶结，洄漩复壁流温汤。”蔡东藩《明史演义》又进一步描述说：“青花粉箱，统由大内创制，流传禁外。……青花脂粉箱系是磁（瓷）质，花纹漫体，覆承两洼，子母隔膜，周围有小窦可通，灵妙无匹。”这件脂粉盒从宫中流出，青花质地，花纹漫体，瓷釉温润，中间有隔断，周围还有镂空，真是又漂亮又实用。

宣德御窑瓷器，不仅精美俏丽，而且奇特小巧，如书房文具、鸟食罐、蛐蛐罐等，多种多样，琳琅满目。

宣德红釉，最为珍贵。下面介绍一件宣德红釉瓷器。

明宣德宝石红釉僧帽壶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。通高19.2厘米，深16.6厘米，通流长11.2厘米，足径7.6厘米。这件僧帽壶，人们的瞩目点在于鲜红莹润釉色，因散发红宝石般光泽，故亦称宝石红。清代雍正和乾隆两帝都非常喜爱这件宝石红釉僧帽壶，在《胤禛妃行乐图》中，雍正妃旁的立柜格上即陈列着宝石红僧帽壶。而乾隆帝则索性将自己的诗句刻在这件僧帽壶的器厎和木座上：“宣德年中冶，大和斋里藏。抚摩钦手泽，吟咏识心伤。润透朱砂釉，盛宜沆瀣浆。如云僧帽式，真幻定谁常。乾隆乙未仲春月御题。”

明宣德宝石红釉僧帽壶

总之，宣德朝御窑进入明代高峰期，御窑生产数量大得惊人。如宣德八年（1433），尚膳监题准烧造各样瓷器，一次达443500件。而朝廷一次赏赐朝鲜国王李裪的瓷器，就达十桌。

宣德瓷器有大发展，其原因之一是强化管理。